尼采「上帝之死----反基督」讀後感
木子
I) 文章中心思想:
在「上帝之死----反基督」一書中,尼采對基督教的歷史作出剖析,並對基督教的傳統道德觀念加以評擊。他也提出了「超人」的觀念。尼采認為基督教毒害生命、否定生活、輕視肉體,透過罪惡概念使人墮落。
尼采稱基督教為憐憫的宗教。它主動憐憫柔弱者、失敗者。基督徒是柔弱的人類動物。憐憫剝奪了生命力量,阻礙了發展律、淘汰律,也阻礙了保全生命和提高生命價值的本能。憐憫保存了行將毀滅的東西免受淘汰,使各種失敗的人繼續存在。尼采認為生命本身就是成長、延續、累積力量和追求力量的本能;憐憫使生命缺乏力量意志,使生命沒落。作為哲學家者應掃除憐憫,這是他們的責任,也是他們對人類的愛。
尼采認為基督教的道德及宗教概念都是虛構的。「上帝」、「靈魂」、「罪惡」、「贖罪」、「魔鬼的誘惑」、「最後審判」等等,都是那些在現實中感受痛苦的人想像出來的。這虛構的世界曲改現實,剝奪現實的價值且否定現實;它根源於對現實之憎惡。
基督教之神是「純粹精神」、「絕對者」。祂向生命、自然、生活意念宣戰。祂容許了一切頹廢的本能,一切懦弱的行為及心靈的厭倦。
基督教強調人的「自由意志」、人的「精神」,認為人若要成為完美的,就要放棄他的感官,停止與世間事務的一切接觸。基督教輕視肉體,憎恨感官。尼采認為人的本質並非「純粹精神」,而是有血有肉的。
基督教以「魔鬼」、「罪惡」來解釋苦難;叫人們相信他們的罪惡已被贖償而感到快樂,並藉對來生的盼望來減低痛苦。它以愛為藉口,不反抗邪惡,不反抗邪惡的人,好找到快樂。「福音」就是叫人不發怒、不抱怨、不反抗,沒有任何對立者。尼采視這為有病態基礎的快樂主義。
基督教強調「來世」,否定「現世」。尼采認為當人將生活的重心放在「來世」、個人的不朽上,而非放在生活本身,這人就根本剝奪了生活的重心。
基督教反對人與人之間一切的差別感和距離感,說人人的權利平等,這等同反對人有超升的可能,反對每一種文化有成長的可能。尼采認為在任何一個健全的社會中,都有三種不同的階級,這三種階級彼此限制而在生理上具有不同的傾向。(1)
最高的階級:他們代表了世上所謂的幸福、美、仁慈。是最富於精神性的人;他們喜悅自我征服;他們是社會的統治者。(尼采視這些人為更高類型的人----超人)
(2) 第二等人:他們是法律的守護者,是秩序和安全的提供者。他們為最高者從事統治的工作。(3)
平凡大眾:他們為社會提供各種專門活動,如手工業、貿易、農業、科學、大多數的技藝。他們擁有平凡的才能,視平凡為幸福。尼采認為階級的秩序,只是造成最高的生活法則;要維持社會的生存,三個不同階級的分離是必要的。權利的不平等是任何權利根本存在的第一條件。
基督教的出現是源於對猶太教會的反對。耶穌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他反抗統治秩序,開罪了統治階級。他是政治犯,他的死是由於他對統治者的反對,而非人們所說的,他是為別人的罪而死。
教士們假借上帝之名去判斷他人,視自己為真理的判斷者,一切價值的準則;向人發出「你應該如何如何」的最高命令;並把阻礙他們的一切東西歸於地獄。他們把一切價值完全顛倒過來,好像只有「基督教」才是一切其餘東西的意義、旨趣、尺度和最後的審判一樣。他們都是虛偽的說謊者,帶著無恥的自私心,一心追求自己的利益及權力。他們自稱是基督徒並且上教會;但他們的行為卻像徹底反基督教的人。教士為著得到及保持權力而歪曲善惡、真假概念。他們發明了罪與罰的概念、「道德世界秩序」的概念;他們以違背上帝(也就是說違背教士)為罪惡,人因此受到懲罰。個人的價值取決於對上帝(教士)服務的程度,人們也是根據這服務的程度受懲罰或報償。罪與罰的概念是發明來對抗科學的,以破壞人的因果感。尼采認為當一種行為的自然結果不再是「自然的」,而被認為是「上帝」、「幽靈」所產生的,是作為報償、懲罰、暗示的教育方法之「道德的」結果時,那麼,知識的假設就被破壞了。罪惡是被發明以使科學、文化、人的一切超升和高貴成為不可能的;教士藉發明罪惡來統治人類,他們否定及毒害生命。
尼采認為保羅是個偽造者,他為了權力而歪曲了歷史,說耶穌死而復活,那「贖罪者」仍然活著。他發明了「救世主」及「不朽」的觀念,以剝奪這「世界」的價值,以「來生」的概念殺死了生命。
尼采批評十字軍是海盜行為;他們與伊斯蘭教戰爭,不是為了宗教理由,而是為了財富,為了獲取掠奪物。
最後尼采總結說,他非難基督教,因它具有最徹底的墮落意志。它把一切價值變成非價值,把一切真理變成謊話,把一切完整性變成靈魂的卑賤。它拆毀革命、現代觀念、社會秩序等概念。它反對生命,以「來世」觀念否定一切實在的意志。因此他要對基督教作出控訴。
II) 讀後感
尼采在「上帝之死----反基督」一書中,對基督教的歷史及傳統道德觀念作出抨擊。整體而言,他的抨擊都較概括而不夠針對性,並且沒有提供足夠的論據就立論;除了對保羅和十字軍的指控外,其他的指控都沒有舉出實質事例。
在對這書作出回應之先,我想先從作者說起。在信仰這類容易引起主觀偏執的問題上,一個人的主觀心理因素,如個人經驗、個人偏見等,都有著重要的影響,它甚至會令到提出理論者抹殺相反理論的客觀價值。在尼采的生平中,他因著受到華格納的負面影響,對基督教由推祟、肯定,轉變至蔑視及全盤否定(p.3)。在這書中,他表現得過於偏激(尤其在用詞上),像癲癇般不能自控,沒有提供足夠的論據就立論,好像只為抨擊而抨擊。不過在字裡行間亦透露著他個人對信仰的真誠及面對信仰爭扎時的真實感;而最剌激他的神經的,可算是基督徒(教士)的虛偽,他們將真實與虛假顛倒。尼采形容他們自稱為基督徒並且上教會,但他們的行為卻像徹底反基督教的人。雖然基督教是否可信並不取決於基督徒的表現如何,但是基督徒的言行不一,又實在令不少真誠面對信仰的人失望。尼采對基督徒的指控就像基督對法利賽人的指控一樣。這點是值得我們去反省、自問的;「我虛偽嗎?」
尼采稱基督教為憐憫的宗教。由於憐憫保存了行將毀滅的東西免受淘汰,使各種失敗的人繼續存在。它阻礙了保全生命和提高生命價值的本能。它剝奪了生命力量。首先,我要反問:有沒有一個人是從不失敗的呢?是否一時的軟弱,這人就要被淘汰?另外,究竟怎麼樣的人才有生命價值呢?是尼采的「能自我征服的超人」嗎?這處令我聯想到納粹德軍的暴行(將活生生的「無價值的人」送進毒氣室);是尼采的思想影響了納粹黨,抑或納粹黨利用了尼采的思想,我不能得知。但我相信沒有人願意再想見到這種暴行的發生。另外在個人經驗上,我反而覺得憐憫激發了生命意志;例如基督徒對一些吸毒者的服侍,令他們脫離了頹廢的生活。
尼采認為基督教的道德及宗教概念都是虛構的。是那些在現實中感受痛苦的人想像出來的。他似乎並未提供足夠論據支持這說法。其實「上帝」、「靈魂」、「罪惡」、「最後審判」等概念有一定的普遍性,而非基督教獨有的;就如中國的民間宗教就有靈魂、地獄、閻王審判等。另外,單就「上帝」的概念而言,就不見得只是感受痛苦的人想像出來的。總有一些人相信物質以外,還有「實體」;而世界並非自存的,它必來自一個更高的「存有」。
尼采似乎喜歡將一些事物對立化。例如強調「精神」,就是否定「肉體」;強調「來世」,就是否定「現世」。雖然在基督教史上確實有禁慾主義、苦修思想、避世情況,但這些事件都是在歷史上某個時刻出現,有其當時社會因素的影響,它們並不代表歷世歷代教會的主流,更不能等同基督教就是叫人禁慾、苦修、不理世務。另外,基督教雖然強調「來世」,但卻不否定「現世」。「來世」的思想反而提供了對「現世」生活的方向;若沒有「來世」,人反而不知為何而活,因為今世過後,一切都煙消雲散,如何努力,也是徒然。
尼采對基督教最大的抨擊在於教士們的虛偽上。無可否認,基督教的歷史滿有污點,當中充滿政治、權力的鬥爭,神職人員為一己利益的私心而斂財,教會對人的愚弄及剝削。信徒為了獲得拯救而在宗教活動中投入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如供養神職人員、興建教堂等。教會販賣贖罪卷,叫人相信用金錢能代替因犯罪而要受的懲罰及煉獄之苦。異端裁判所成為壓制異己的一種手段。歷史上確實有自稱為基督徒但行為卻像徹底反基督教的人。不過我想指出於君士坦丁之後,確實多了「偽基督徒」的出現,人們懷著世俗的動機歸信基督。皈依皇帝的宗教能夠使一個人在世俗社會中獲得較多的機會,在君士坦丁之後近百年的時間裡,基督徒的身份可以成為獲取官職、權勢和財富的敲門磚。而後期當教庭勢力漸大時,成為主教可等同得著財富,其時也就有聖職被世襲或貴族壟斷的情況。宗教成為被利用的工具,這情況是常見的,並不單在基督教才有。另外,當基督教擴展,大部份歐洲的國家都成為基督教國家的時候,「基督徒」是可以世襲的,人們不需要經過個人的選擇而成為基督徒。在此我想指出將所有「基督徒」的壞賬都歸入基督教的賬上會顯得有點不公平。另外,尼采對教士的指控有「一竹篙打一船人」之嫌。教士中也有照顧病人及貧困者,為社會提供醫療、社會服務、教育等(當然尼采會視這些為使人墮落的憐憫),而不只是斂財、弄權的。
在「基督徒的虛偽」這問題上,我不想再作抗辯,反而想有一點的引伸。我覺得信徒是否虛偽並不是現今教會所關注的;教會領袖所重視的,似乎並不是信徒的生命質素,而是信徒是否有參與事工(我相信事奉神與參與事工是有分別的)。令人擔憂的是教會走向事工為本/為目標(ministry-oriented),「參與事工」成為贖罪卷,叫信徒覺得藉此能減低罪疚感!我想我們要再思聖經的話:「安息日(事工)是為人設立的,人不是為安息日(事工)設立的」;信徒是否能在安息日得安息?抑或為著事工而疲於奔命!
尼采認為保羅為了權力而歪曲了歷史,發明了「救世主」及「不朽」的觀念,以剝奪這「世界」的價值。他對保羅的抨擊實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我相信除了聖經以外,有記述關於保羅的資料不會有太多;而尼采在他僅有的文獻上,對一個千多年的歷史人物作如此的心理分析,實在不能叫人信服。況且「救世主」/「彌賽亞」的觀念是源於猶太教,而非保羅發明的;當時彼得、約翰也有傳耶穌死而復活,是救世主。對保羅的批評,他只是指控而沒有提出論據。但聖經中的保羅似乎為著福音多受苦難,而不是得到利益及權力。
尼采對十字軍的指控可算是對的,有騎士是為了戰利品而東征。但當時歐洲騎士也受到另外兩種思想影響而參戰。第一,遠征的目標在於耶路撒冷;早期的十字軍把遠征描繪成一種「朝聖」。第二,教皇免除了參戰者的教會差役,也免除了他們所有因罪孽而必須受的懲罰,更保證他們能進入天國。對於十字軍這段歷史,我反而會質疑教皇如何有權柄去赦罪及保證人能進入天國?也叫我去反思基督徒應以和平抑或暴力去面對不同意見甚至敵對的人呢?